“他脚残了,脑子又没坏。”
雷狗笑了起来,暗骂自己傻逼——嘎子干的是脑力活啊,霍金这身世都能写出旷世理论,嘎乐自然可以回到大学,过正常的生活!他附和道:“他脑子没坏,医生说他脑子的东西倒出来能填满整个医院的垃圾桶。”
“这不是好话啊喂,”丘平抗议。
辛师姐忽略他的话,道:“我们项目组都在等他回来。”
“我真回不去!”
“他行的,就是上厕所有点麻烦。”
辛师姐想了想,“那就穿上纸尿裤,不是有成人的尿裤吗,兜一兜。”
“兜个狗屁!我失忆了,什么都想不起来,我去实验室的话,指不定天天炸大楼!”
两人一起看着他。丘平用最真诚的语气说:“我真的做不了研究,要不你们来研究研究我,看我到底哪里出了差错?”
辛师姐说:“你确实有点不同了。”
丘平死命点头。她仔细端详他,最后下结论,“你瘦了,多吃点肉。”
丘平决意抗争到底。他不能成为嘎乐,也无法成为嘎乐。从那天起他拒绝任何肉食,宣布吃素。他不肯再学习走路,脚着地都很勉强。
雷狗也固执起来了,给他拿来了一堆大学化学试卷,让他好好学习,唤起记忆。丘平懒懒地朗读道:“100克铁粉在25度溶于盐酸生成氯化亚铁,这个反应在烧瓶中发生,或者在密闭贮存瓶中发生,哪个发热更多?”
雷狗:“我猜烧瓶。”
“我也是。试卷可以猜,你想如果在实验室操作错了有什么后果?”
雷狗笑:“最多没了另一只脚。”
丘平怒道:“你问我一个铁粉能促进多少销量,我可以给你做个PPT解释内容怎样换流量,流量怎样换销量。我们这行就不会把铁粉放杯里烧!”
“很好笑。”
丘平决定不再跟雷狗说话。连着几天,雷狗无论怎样哄他、逗他、气他,他都不言不动,吃最少的饭,摆最冷的脸。雷狗束手无策,最后护工周大娘看不过去了,对雷狗说:“瘫床的病人,脾气时好时坏,好的时候可着劲讨好你,坏的时候啊,你越是低声下气,他越蹬鼻子上脸。不理他就好了,你这几天别来了,等他自己缓过来。”
雷狗暗暗摇头,心知这不是闹脾气的问题。嘎乐整个人就跟中邪一样,把自己当成了樊丘平。他琢磨这属于情伤,因为太想念樊丘平而走火入魔。要解开这个,他倒是有办法。
雷狗有五天没露面,丘平寝食难安,只觉时间像拉面一样,被拉长、拉长,忽地折成麻花,又被拉长、拉长。最后厨师手一甩,把面条甩进热锅里翻滚。丘平身不由己,感到随时被煮熟的恐怖感。
在困倦中,他迷迷糊糊地感到眼前有什么白色物体在动,并且闻到烟熏火燎的味道。现在是半夜两点或三点,灯光熄灭了大半,病房其他人都睡着了。丘平定睛看——拉面来找他了!
他吓得一下坐起来,发出惊呼。嘴被捂住了,捂住他的是雷狗。雷狗小声说:“别吵醒其他人。”雷狗的旁边站着类似拉面的物体,原来是个穿着白衣服,戴着白面具的人。此人的面具方脸浓眉大嘴,有四只眼睛,看着挺滑稽。可现在是深更半夜啊!
“你干嘛?”丘平压低声音说。
“祛病。吴叔是个能人,村里的疑难杂症找他准能解决。”
吴叔在面具后很笃定地说,“他这病不是小事,伤那么重,必是冲撞了仙家。形神分离,元神不能归位。”
“吴叔说得对。”
“对你个头!雷狗你才有病吧,三更半夜搞个几把迷信?”
“你没病,为什么把自己当樊丘平了?”
丘平哑口无言。是了,他真的有病,并且是现今科学无法解释的病。吴叔已经麻利地从布袋里取出两个鸽蛋:“蛋能吸收病气,这蛋跟纸钱一起烧过,效力最好。”他把烧得黑糊糊的两个蛋剥了皮,在丘平身上仔细地滚一遍,嘴里喃喃念咒。
滚完后他说:“你把蛋含嘴里,明天一天,不要吞下。蛋自会吸收你肚子里的秽气……”话没说完,丘平就把鸽蛋一把捏碎,怒道:“你俩赶紧滚!”
雷狗长吁一口气,“别任性了,什么都试试,说不定管用。”
吴叔:“必然管用啊,要不吴叔我……”话没说完,丘平把另一个蛋也捏碎了。“你们不滚,我叫警察。”他的心天天被火炙似的,经历着难以言喻的自我怀疑、撕裂斗争,还要遭受被爱人遗弃的痛苦折磨,这两人滚滚蛋就能解决?
他最气愤的是雷狗,“雷子,你就是不想管我了,无论怎样都要让我上班对吗?”
雷狗也被激起了火气:“要不呢?你不上班以后怎么办啊。”
“卖房子的钱够我缓一两年,过一两年再说!”
一提起不存在的“卖房子的钱”,雷狗就被捅了心窝。他实在忍够了!本来就是个局外人,那一晚他只是充当个气氛组,求婚的又不是他。
“嘎子,”他沉着脸说,“你不振作起来,谁也帮不了你。我为了照顾你,推了厦门大学的工作,耽误了两三个面试,每周带四十小时课,还要当鸭子被人摸来摸去,我欠你的啊?”
“没人让你照顾我!”丘平咬牙切齿道:“你自己要来的。”
“你要不是我哥们儿,你死在这儿我都不带看一眼的。”
“我不是你哥们儿,我不是嘎乐。”
“你再说一遍!”
“我不是嘎乐,我是樊—丘—平!”
雷狗心冷了,顿了顿,他拉着吴叔说:“走吧叔,他没救了。”
吴叔可惜道:“我看有救的……鸽蛋还有俩……”
“我们现在走!”
丘平冷道:“走了别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