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 想见你
操蛋的一年过去了,未来难以预料,但他们已经学会下调预期。
过完年后,麻殷接手了文化村,雷狗投资了澡堂。他们也没想太多,只是想维持运作的状况,不让村民的投入变成破墙烂瓦。朗言回来继续工作,过完年后他发胖了点,脸色温润,精神饱满。
麻殷在广场见到了他,微笑道:“最近挺好的?”
“嗯,无忧无虑,休息了一个来月,觉得重新投胎了。”
听到重新投胎,麻殷的心咯噔了一下。关心爬上眉梢:“我给你打电话、发短信,你没接,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。”
“没事,就是不想跟你说话,”朗言坦诚地说。
麻殷笑了,笑中渗出苦涩。朗言又说:“你本来不参与文化村,现在出钱出力出人脉,是为了我?”
“50%为了你,50%为我自己。我理论讲得一套套,实际上也没为村子做过什么,评委批评我的圣母院脱离环境,很有他们的道理。我痛定思痛……”话到一半,麻殷摆摆手笑道:“又给你上课了。算了,总之我和雷子、丘平都想村子平安度过疫情。”
“嗯,我会尽力的。”
“跟我说话咋那么生分了?咱俩不在一起了,也算是老朋友吧。”
朗言挎着他的手臂道:“那是。走!去张大眼那边吃面,你在的话,大眼才会请喝啤酒。”
麻殷眼睛晶亮亮的,看着朗言说:“前天我做了个梦,梦见你在国贸的一栋楼跳下来了。”
“死了吗?”
“死了。最他妈恐怖是什么,这楼是我设计的。”
“我要跳楼的话,绝对不会选您的作品。”
“你千万别跳,掉下来变成一团肉酱,难看得很。”
“那你说怎么个死法体面?”
麻殷认真地想了想,摇摇头:“让时间把我们慢慢杀死。”
朗言哈哈大笑,靠着麻殷道:“你的文艺细胞又发作了。”
天光消尽时,一伙人在圣母院的起居室吃晚餐。这饭吃得安静,大家都不太说话。聋婆给大家端来了梨汤,一人一碗,轻轻落在桌面。
这时,一个声音说:“她回来。”
大家面面相觑,发现谁都没开口说话。看窗外、看门口、仰视天花板,哪儿都不像有能出声的生物。众人很是迷惑,丘平拉住麻殷:“你听到什么吗?”
“什么‘回来’,到底是谁在说话啊?”
那个声音又说:“我。”
康康喊了起来,“是聋婆!”
十几双眼睛惊愕地看着这聋哑人。聋婆在雷狗桌前放下最后一碗梨汤,摸了摸喉咙。丘平瞪大眼睛道:“聋婆你能听见,能说话?!”
聋婆摇摇头——那就是承认了。“婆婆可以听到一点声音,小时候我见过她听黄梅戏,”雷狗对大家伙解释道,转头问:“聋婆你想说什么?”
听了这话,大家不禁回想有没有在聋婆跟前说过不该说的。越想,就越不安,除了让聋婆干活之外,大家基本漠视她的存在。
聋婆面对众人的注目,很是局促不安,沙哑着声音说:“月华回来。”
“月华肯回来了?”雷狗很高兴,自除夕夜捞出麻殷后,猫女又把自己关在小屋,不跟他往来。“她跟你说了?”
聋婆几乎凑到雷狗的耳边,颤颤巍巍的、用无法控制语调的声音说:“画是她的。”
雷狗不明其意,“画当然是她的。”
麻殷和雷狗对看一眼,柔声对聋婆道:“月华不高兴,是因为她不想做画展?我们没经过她同意就撤掉了展览,她不高兴,因为我们怕她的父亲。”
“画是她的,不是她父亲的,”聋婆指着他们俩,“你们,听她说话。”
月光照在密林里的三个人身上。丘平还没缓过来,责怪雷狗道:“你怎么不告诉我聋婆能听见?!”
“村里都叫她聋婆,我从来没叫过。这你还不懂吗?”
“懂才怪!我们说话她都能听见?”
“能听到一点点吧,她的耳力很弱。”
麻殷道:“即使她是个健康人,我们也不太会去听一个穷老太说话。”
“麻老师在自我反省呢。”
麻殷懊恼道:“我真不该搞那个狗屁画展!还叫月华脱面具见人,她根本不想见人。”
丘平宽慰道:“你是想让她的才华被人看到,帮她适应社会。她要是能独立自主,就可以脱离她的父亲,证明她的价值。你也是为她着想。”
“证明自己价值很重要?瞿婕嘴毒,她说得对,我们炒作猫女,基本道德都没了,谈什么艺术。”
丘平捏捏他的肩膀,“你最近心态变了很多。”
“呵,什么功成名就,在这时候全不作数。什么是重要的,樊丘平,你说什么是重要的?”麻殷倒退着走,看着两个朋友。
丘平回答不出来。麻殷笑道:“重要的是,我现在会去敲月华的门,她会让我进去,看她的画。这个最重要!”
丘平乐了:“傻逼,你确定她会开门?小心大福出来挠你。”
麻殷不理他,自顾自快步往前走。林里安静得鸟叫都听不见,丘平望向身旁的雷狗,“怎么不说话?”
“没话可说。”
“装什么酷,你跟殷殷一样在忏悔?”
“没有,”雷狗沉默了几秒道:“刚才聋婆说‘他回来’,我还以为谁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