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闭着眼，“看久了眼疼。”
“那就别看，这层交给我。”
“好。”
答应得好好的，休息好了，又睁开眼继续研究，当然研究前提是，“耀灵，你能不能站远一点儿，近看都没法看清全貌。”
耀灵立即后退，直到贴着墙。
大半幅图腾画映入眼帘中，风神若仔细盯了一会儿，抽象看完换具象，具象看完换意象，三者来回换，许久，才终于看出一丝熟悉来。
她被这股熟悉冲昏了眼，又控制不住心里那悄悄冒出来的期待，叫耀灵往下挪一挪，看后面的图腾。
耀灵应该也研究出点儿什么，闻言没有多说，直接往下走。
图腾很长，混乱又复杂。
一旦将这些抽象化的线条联系在一起，就不难破解出这一层的秘密，尤其是……图腾里的故事她很熟。
熟到她越发笃定，之前的猜疑十有八九方向是对的。
而耀灵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出来的，还没等她开口，就走到图腾墙壁面前，将她重新放在地上，开始按上图腾，尝试推动。
咔嗒。咔嗒。
是拼图机关。
耀灵动作一顿，拉风神若回来，又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紧。宽大安全感十足的胸膛，与他的手臂形成三角护盾，牢牢将她护住。
他这是怕拼错图引发机关……风神若心口一暖，从披风中探出脑袋，拉住他的手，小声说：“我来拼吧。”
耀灵低头看她，挑挑眉，“眼睛不疼了？”
“看出点儿门路之后就不疼了。”从他怀中出来，刚想伸手按顺序拨动图腾，就被自己的身高定住。
耀灵低沉沉笑了一声，忽然将她单手抱起，放在肩膀上。
“耀灵！！”
忽然的失重令她慌乱了一下，直到又被他的两只手牢牢扶住，才还魂回来。
他依然声音含笑，“不会掉下来，你放心拼图。”
“你、你这会儿不担心有机关了？”她涨红着脸，忍住摔下去的恐慌，开始拨动图腾。
“宝贝儿那么聪明，怎么会拼错触发机关。”耀灵说着，忽然紧握了一下她的腰，“看看我们的想法是不是一样。”
风神若原本还没理解他想什么看，直到每当她试图寻找下一块拼图，耀灵就精准无误的挪动位置，才明白过来。
图腾拼图接二连三，他们的默契也慢慢合在一起。
也随着图腾的完整，风神若思绪有些控制不住有些飞远。
图腾里画着赢王帝当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经典战役。
世人称之为神之一族远离乱世纷争的域神国，被贪婪瑰宝的四国联军围攻，域神国举国上下同心抗敌。虽四国联军战败，但也使域神国亡国。而赢王帝，就是在第二波四国联军赶到域神国准备瓜分战果时，凭一己之力，将四国联军瓦解歼灭。
这个故事风神若曾经在市图书馆的历史书里看过，被后人评为赢王帝成神战役中的最经典一战。
出现在耀家禁室，被当作拼图图腾，也不算太奇怪。
唯独拼图的最后，赢王帝带领千军万马一夫当关，踏平域神国国门。在他脚下，是地平线往下的千尸万鬼攀爬。
风神若作为当事人，知道那不是地面，是冰层，也知道冰面br />
以及……
被冰冻在埋没的城门中的自己。
这是她和赢王帝第一次相见。
“若若？”
耀灵的声音在耳畔落下，唤醒她飘远的思绪。
她微微回过神，才发现面前的石墙已经开启，下一层的阶梯已经出现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。
“解开了？！”
“嗯。”耀灵将她重新打横抱在怀里，开始往下走，边走边问她，“刚刚在想什么？那么入迷。”
“只是被……图腾上的内容震撼到。打造这个禁室的人，一定对历史很熟悉。”但是熟悉还不够彻底。这场战役里，没有她带领五万风神卫与四国联军同归于尽的记录。
好吧。
她忧郁叹息。
是她自己向赢王帝要求，将这一段从历史上删掉的，后人不知道才是正常的。
“耀家真正的家族史往上翻，说不定还能追踪到赢王帝时期，这也是我非要闯赢王墓的原因之一。一个见证过历史的大家族，对历史熟悉再正常不过。反倒是你……”
她？她下意识抱紧耀灵，“我什么？”
耀灵低头看了她一眼，“我家宝贝儿对赢王帝似乎很熟悉。”
“我也是想盗墓的人，对他熟悉不是很正常吗？”再说，怎么能不熟悉，赢王帝陪了她七八十年。
“也是。不过我也很好奇，那么多王陵帝墓，你偏却偏选赢王帝的墓。”
再听不出他话里的试探，就是脑袋被图腾看傻了。
她低下头，没敢让耀灵看出自己的异样，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，“刚好在市图书馆看到过，就选了他。但你要这么问的话，好像我真去盗了帝王墓一样，实际上我除了神隐城和赢州学园，哪里都没去过。”
“那你以前——”
“咦？”
风神若眼睛一亮，打断耀灵的话，指着面前的墙，“那里是双机关。”
“双机关？”耀灵停下来，不得不将刚刚的问题暂且压下，走到双机关位置，“这里？”
“嗯，放我下来，看我的。”
她有些兴奋，下来那么多层，第一次遇到双机关，还是她熟悉擅用的方式隐藏。
机关并不难，但复杂，步骤多，而风神若也没什么优点，就是记东西比正常人快，比正常人久。
不一会儿，双机关开启，但只能二选一。
风神若探了探身，看向右手边的门，“这里面好像就是一间石室，我们先进这个看看。”
耀灵没意见，抱着她小心谨慎地走进石室里。
看清里面的东西后，耀灵低笑一声，与她蹭了蹭额头，“宝贝儿，我们好像寻到了宝藏。”
“……看出来了。”但不是宝藏，而是她看到自己的东西。
原来被耀家收集到的紫云玉，都被放在这里来了？
石室里放在石架上的各种金银珠宝琳琅满目，其中最惹眼的就是大小不一的紫云玉。都是没有经过切割雕刻，哪怕保持着原生态的形容也掩盖不住其中的炫彩夺目。
不过很快，两人在石室角落的书桌上发现重点秘密。
一本画册封皮泛黄放在书桌正中央，一看就是历史悠久。
耀灵和风神若一起连续翻了几页，皆控制不住面色怪异。
“这……这是你们耀家每一任家主的画像？你们耀家的遗传基因，可真强大。”
画像上的历任耀家家主虽然衣着风格不同，但脸部和体型几乎是等比例扩展，一旁还有时间名字身份备注。
最早一任家主画像，是五百年前的时间节点。
“不过，你们每一任家主的名字，都叫耀灵？”
问完，风神若先自己愣住。
不一样的服饰装扮，不一样的时间，但人脸一样，名字也一样。
这些信息放在一起，怎么看怎么奇怪。
再看耀灵，风神若才发现他眼神有些恐怖，就算是口罩也掩饰不住他的阴森冷厉。
这么大的反应——
——‘要是发现你未婚夫是个异类……’
等等！
难道这就是耀灵寻找了很久的答案？？
想到什么，风神若拿起画册，和耀灵的脸做了做对比，一个大胆又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。
然还没等她证实，就见耀灵忽然转身，来到书桌旁的一个方形大宝箱前。
宝箱并没有上锁，谁都能打开。
耀灵几乎没有丝毫迟疑，弯腰开启宝箱，又被宝箱里的东西吓到，猛地后退一大步。
风神若被他的举动吓一大跳，以为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，又按捺不住好奇心，便一边躲在耀灵身后，一边伸头往宝箱看。
这一看，她自己也愣住。
全是清一色的漆黑条纹图腾面具。
刚刚闪过的念头，立即被证实了一半。
面具，傀儡，耀灵，命定之人……
一旦将这些联系在一起，风神若的心态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，下意识从耀灵身后走出来，径自来到宝箱前蹲下。
宝箱里的面具不算多，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。
她拿起其中一张面具，上下前后翻开，最终在面具背后摸到不一样的地方。
面具都有编号，用古老的文字数字雕刻记录。
算了算时间，她手上这张面具编号是两百多年前。
换了一张，也是两百多年前。
又换了一张，三百多年前。
她干脆将宝箱里所有叠放整齐的面具都翻了个遍，将顺序排了出去。
面具五十年一换，一共十一张。
正好对得上第一任耀家家主画册上记录的时间。
而那个时间……
“我的面具，是二十年前。”
风神若一愣，下意识回头看向耀灵，一顿，视线下移，落在他紧紧握拳到微微颤抖的手上。
似乎正在克制某种强烈的情绪……是无法接受吗？
“在我的记忆里，没有童年的部分，只有十五岁以后，在耀家试炼境中，每日戴着面具接受耀家家族教育与魔鬼训练全部过程。众长老统一口径，说我十五岁训练意外，丢失了以前的记忆。但一次意外，我在耀家本宅发现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少年，耳聋眼瞎，舌根被拔。那时我才知道，是他在外面顶替我的名字掩人耳目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耀灵忽然闭上嘴，在她面前缓缓蹲下，幽深到可怕的眼眸紧紧锁住她，一字一句地说：
“若若，我可能是个老怪物。”
他的状态不对，浑身上下，甚至是每一根头发丝，都写满了危险二字。
风神若费了浑身的力气，才压下那句‘我也是’。
深吸好几口气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理智，硬着头皮说：“你不老。”
都没有她老。
不管是傀儡，还是赢王帝。
没一个比她活得久。
“是吗？但你在害怕。”耀灵说着伸出手，强势霸道地按住她的肩膀，拉到怀中，擡起她的下巴，不容她逃避，“你在怕我？发现我的秘密后。”
她紧张得喉咙都在发颤，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，“我现在怕你是因为你状态不对，不是因为你可能活了几百年。”
“……状态。”耀灵闭了闭眼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消停了一些，但仍然深不可测，“抱歉，我有些失控。”
“没关系，换成我……我也会没法接受。”在耀灵变脸开口前，她又急急忙忙喊疼：“耀灵，你捏疼我了，膝盖也疼……”
她本来就是蹲着转身的姿势，这会儿被按着肩膀，上。
幸好耀灵失控归失控，但没舍得伤害她，漆黑的眼眸微晃，落在她披风下跪在地上的双腿上。
片刻，下巴的桎梏移开，肩膀上的大手也下滑落在她腰间，稍作用力，便轻松将她整个人提抱起来。
耀灵单手将她抱在胸口前，仰头看着她问：“真不介意我是失去大部分记忆的老怪物？”
“……说得好像，我介意你就会和我取消婚约一样。”她小声嘀咕，身体则很诚实，紧紧搂着耀灵的脖子不放，生怕他忽然松手。
耀灵身上那股可怕的气息消退了，甚至还多了一层薄薄的愉悦，“宝贝儿真聪明。”
意思就是她说对了呗。
风神若撇撇嘴，想到耀灵的身份，忍不住看向地上的宝箱。
原来刚醒来时，那张诡异的条纹图腾面具就已经明摆摆告诉她答案，是她傻，竟然一走了之，全然没当一回事儿。
不过……
她没忍住，隔着口罩双手捏住耀灵的脸颊，“我怎么今天才发现，你嘴巴那么厉害啊？”
当傀儡的时候，不一直装哑巴吗？
耀灵任由她捏着，眉目间的凌气渐渐温和了几分。抱着她来到书桌前坐下，摘下彼此脸上的口罩。
“你想干嘛？！”她条件反射地捂住嘴。
她不捂还好，一捂耀灵的眼神又变了，十分灼热，死死盯着她捂嘴的手，一边哑声问：
“宝贝儿，真不介意？”
她睁大眼睛摇头，声音从手心中传出，“介意介意介意！臭流氓！”
耀灵勾唇一笑，凑过去亲她的手背，“我就知道宝贝儿不会介意。”
风神若：“……”
你都有参照答案了，还问我做什么？！
她有些生气，又有些想笑，但顾及耀灵的内心刚经历一波海啸，没敢这时候惹他。
耀灵忽然抵住她的额头，低沉沉笑了几声，“早知禁室里有我想要的答案，就该早点儿带宝贝儿一起来的，白白浪费时间和赢王宫那几个周旋。”
活该！谁让他什么都不说，要是早告诉她，她说不定都能通过耀家秘史推算出真相来了。
耀灵见她瞪着自己不说话，也不恼，又亲亲她的手背——
“我手背好亲吗？刚刚又是摸墙又是摸地板的。”
他顿时动作停止。
反将一军的风神若，立即眉目弯弯，用额头去顶他的，“你调整好了没，调整好了咱们继续往下走。”
耀灵失笑片刻，与她玩起了顶额头游戏，“还继续往下？”
“当然，你不想知道所有秘密吗？”单单破解耀灵是个记忆缺失的老东西有什么，有本事继续把她为什么在天池醒来的秘密也破解了。
耀灵思索一番，点头，将她重新打横抱起。
大概是解决了堆积已久的疑难杂症，耀灵整个人的气场都愉快了不少，往下走时话也多了许多。
“宝贝儿，你对刚刚石室里的宝藏都不感兴趣？”
“我现在不差钱，要那些东西做什么？”
“那些东西都是你的。”
“本来就是……”
“嗯？宝贝儿刚刚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那些东西就算带出去也用不了，还是让它们继续待这里吧，起码安全。对了耀灵，既然你已经确定了你想要的答案，那其他问题你有答案了吗？”
“比如？”
“为什么要二十岁才能进这里。”
这个问题还真为难到了耀灵，他蹙起眉，加快下阶梯的速度，“也许和我遗忘的记忆有关。”
风神若浅笑，“我也觉得，我已经开始期待，下一层是什么机关了。”
傀儡竟然用帝王与她的初遇做成图腾拼图，这点儿她怎么也没想到。
不过……
“耀灵，你——不，没什么。”
她又迅速压下心里那没边际的想法。
傀儡是赢王帝与神安皇后的守墓人，也不知道傀儡是受了赢王帝的指令将她带出赢王墓，还是傀儡自己有了意识，擅作主张将她偷出赢王墓。
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，都与赢王帝脱不了干系。
就说嘛，赢王帝那种变态，怎么会甘心被年岁打败，永久止步于岁月轮回。
就是如果傀儡与赢王帝是两个人，嘁嘁嘁……
风神若又开始期待赢王帝再次出现的场面了。
到了下一层机关口，风神若已经心里有了数，解开机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。
就是里面太冷了，还有水声。
耀灵不得不暂停探索行动，站在入口没动，“若若，里面阴湿气太重，不适合你进去。”
“那你的意思？”她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耀灵抿紧唇，眉头紧锁，似乎进入了某种天人交战，好半晌才说：“我送你回刚在的石室，你在里面等我，我去去就回。”
作者有话说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