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她二人一来,几人停下谈话笑着招呼。看见梁月庭跟在她屁股后头,他们也不惊讶,反正早上的事大家还历历在目。
户部尚书姓韦,年纪五十出头的模样,面白蓄胡,眼睛狭小,眼珠却极亮,显得十分精明。
王银蛾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,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。
倒是这位韦姓尚书一见到她,拱手笑道:“好久不见。”
哪里好久不见?但面上总要装装样子,恭敬回了一个礼。
寒暄之后,众人紧接着商议一番,各自把任务分配妥当。
王银蛾是个女孩子,看着又是娇柔可怜的模样,在他们眼里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,便把她安置在禁宫的难民营内,和另外几位官吏负责这些难民的伤员照料和安置。梁月庭则是跟着仙门弟子去搜救幸存者,以及铲除一些漏网之鱼。
“还有异议吗?”领头的户部尚书双手合掌,问道。
有,当然有啦。王银蛾面上露出几分犹豫,其实心里并不乐意待在难民营里,可刚要开口,一只手从旁边扯了下她的衣袖。
她一分神,接着就听户部尚书发话让诸人领命退下。
心怀不甘地退出大堂,王银蛾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,语气不满:“你刚才为什么拉我?”
梁月庭轻声回道:“那位韦尚书不会答应你,说了也是平白得罪人。”
“怎的这样说?”她犹不解,“你怎样突然关心起官场里的弯弯绕绕来?”
他答:“你在这里面掺和,如舟行于险滩之上。我看你一时犯糊涂,怎能装作不知,不提醒你呢?”
话说到这里,王银蛾也明白过来,心知自己刚才差点就说坏了话,不免有些后怕。一时又没来由地心情烦躁,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不知要过得何时去?
“好了,不多说了,你我各忙各得去吧。”她轻咳一声,转过脸道。
梁月庭伸手摸摸她的头顶,轻笑声:“嗯,我可能会晚些回来。”
下一瞬,风吹了起来。她一回身,人已不见了。
既然领了任务,哪怕再不情愿,正事还是要干的。王银蛾去了避难营,发现送进来的伤患又增加了近一倍,哀嚎声不断,大夫们忙都忙不过来。
随手招来负责管理这片避难营的一个小官吏,她道:“我受韦大人之命,负责接管避难营一切事务。现在你立刻招集人手,把这避难营里伤患的人数按重中轻的等级划分出来集结成册,另把营中目前的劳动人手集成名册,一并交由我。”
那小吏与王银蛾不认识,又见她空口白话,没什么信物,当下急怒道:“你这小妮子,别来捣乱!没看见我们忙得很嘛!”
王银蛾不怒反笑:“像你们这样焦头乱额毫无目的地忙,只怕越来越忙!”
“你!”那人还要反驳什么,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掉进怀里,摸出来一看,却是一枚九爪龙纹玉佩。
脸色登时剧变,他哆嗦着手指看了又看令牌,连忙垂首谢罪。
“大人,小的愚笨,多有得罪之处。还请大人有大量——”
“既然知道我的来历,还不去照我的吩咐做!”
王银蛾昂首挺胸,教训了他一番,心中郁气消解,又笑得和蔼: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回禀大人,小的程迅。”
“小程,我看你是个机灵的,来日必有前途,好好干。”
程迅忙应一声,随后领命走了。
注视着他背影走远,王银蛾暗地里笑了声,原来当官这样威风,一时间又找到当初想进朝廷做官的心情来。
约莫半柱香后,程迅带着另外两个小吏赶来,每人怀里抱着好几本又厚又重的名册。
王银蛾伸手一拦,说道:“弄好了?把名册里的情况简述一遍吧。”
程迅左右看看,上前微微躬身:“大人,因这名册人数实在太多,所以,小的们是分开统计的。”
“那好,你们就依次向我报告各人负责的部分。”
“是的,小的先来吧。”程迅正了正神色,就道,“截止一刻钟前,本片营区接受的难民一共有五十万,重伤患十万一千一百零九人,中伤患有二十七万八千五百四十二人……”
三个小官吏依次报道完,相顾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等候命令。
王银蛾一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衣袖上的暗纹,一边悠悠开口:“做的不错。你们通传下去,所有难民以十人为一组,每组举一人暂为保长,负责本组人员的安全和物资分配。一组中,重中伤患者不得少于三分之一,轻伤患者不得多于三分之二,轻伤患者负责本组重中伤患病人的照顾之事。至于大夫和其余人手负责治疗刚送进来的伤患,巡逻检查伤患的伤情以及运送物资。
每组人员中若有死亡者,则以新的名单替补,若有人谋私利故意苛待其他组员,核实之后,削减本组灾粮,每人施以鞭刑。”
“大人,这是否太过严厉?恐会引起民生恐慌啊——”底下几个官吏听后,面露疑虑。
王银蛾把诸人情绪收进眼底,轻飘飘地笑了下,只叹:“人心险恶啊——”
顿了下,她接着又道:“规矩是这一套,容不得变更,至于怎样执行下去,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。另外,你们还要抽出一部分强壮的人手,组成巡检队,一来帮忙运输口粮,二来行检查之责,若有不遵法纪者立即捉拿。”
她的声音轻轻柔柔,像外面开始飘落的鹅毛飞雪,可是一进耳里冷的浸人。
程迅几个小官吏偷偷擡眼瞧她,见她一张明媚温顺的脸分明可怜喜人,嘴角尚噙着笑,但那双眸子却不带半分暖意,心下登时吓得打个激灵。暗叹,这女子是个不好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