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霁雪这次没说话。
他与费奇·兰斯洛的接触并不算多,但也知道这是位恪尽职守、尽职尽忠的重臣。
否则不会成为帝国唯一的一位公爵。
可越是这样的人,越容易过刚易折。
费奇深知莱克瑟斯的死怨不得其他人,但真要他对皇室毫无芥蒂,又是完全不可能的。
凯撒身为统治者,在大义和私情间纠结过后,终究会选择保全国家的利益。
但费奇在经历这样的痛苦之后,就未必能守得住自己的本心了。
所以在大义和私情之间摇摆的费奇,为了杜绝自己对帝国会产生的怨恨,才会有一股想要跟着莱克瑟斯而去的一种死寂。
所以温霁雪才开了口,给了费奇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——让他将莱克瑟斯的死怪罪到自己头上,只要他还怨恨温霁雪,他就不会主动寻死。
反正以费奇的能力,也没有杀死温霁雪的可能性。
“这……”
听完温霁雪的分析,凯撒觉得这的确会是费奇可能做出的事情,却还是惊讶于温霁雪的决定。
温霁雪看了他一眼,说:“您不想让他死,对吧。”
凯撒又是一愣。
所以……温霁雪是为了他,才这么做的吗?
说实话,凯撒是非常惊讶的。
自从温霁雪年幼时,突然和他疏离的那一天起,他总能感觉到温霁雪的满腹心事,却又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像今日这样,为他设想,还对他细细阐明自己所做事情的缘由,已经算是破天荒。
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。
凯撒想。
果然,温霁雪低下头,却道:“之前是我太任性了,我很抱歉,我不该为了逃避皇太子的责任,伪装成残疾向导,给您和皇后都添麻烦了。”
“说什么呢,”而凯撒听了温霁雪的话,却是狠狠拍了一下温霁雪的后背,笑着说,“你哪怕真的是个残疾向导,不也还是我的儿子吗?”
温霁雪被拍得沉默了一下,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:“但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呢?”
凯撒闻言愣了一下。
他曾听过皇后对他提过温霁雪对她的疑问,却没有当回事儿。
现在温霁雪把问过皇后的问题,又同样问了他一遍。
他这才发现,这个问题或许对温霁雪真的意义重大。
于是他想了想,说:“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,可感情也不仅仅只是因为那一层血缘关系存在的啊,你当我儿子当了二十好几年,难道突然说不是我儿子,我们之前相处的每一天,就能都随之消失不见吗?”
温霁雪闻言彻底沉默了。
是了,真正组成他这个人的,是他所度过的切切实实的每一天。
而不是某个瞬间、某个身份给他的标签就能定义的。
温柔待人是他,冷酷无情是他。
虚伪疏离的是他,会卖惨耍心机使坏的还是他。
他的确从来不曾有过真挚的亲情,但现在这个被父母爱着的,却也是他。
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,必然会有所不同。
可无论如何,那些其实都是他。
温霁雪曾一度钻牛角尖,认为他的身份、他的命运、他所获得的一切,都是别人硬塞给他的。
所以他非常排斥这一切,用各种办法来逃避这一切,还不肯承认凯撒和皇后对他的爱。
因为他总觉得,只有不顾一切最极端的爱意,才是真正的爱他。
而无论是凯撒还是皇后,除了他之外都还有其他同样重要的人和事,所以他否定了他们给予他的爱,彻底地封闭了自己的心门。
他不曾获得过这样真挚的爱意,所以无法判断这份爱的真假。
但现在,有被顾凡充分爱着的温霁雪,已经开始有接受他人爱意的余力。
他不会再因为认为爱意不够纯粹,就否认这份爱了。
他开始尝试着相信,凯撒爱这个国家,但也很爱他;皇后爱着梅斯,却也同样把他将自己的孩子看待。
他不再认为命运的安排是一场阴谋算计,而是开始学着接受这份命运,和这份命运意外带给他的亲情的馈赠。
所以,温霁雪说:“对,您没说错,所以我很感激您……父亲。”
凯撒这下是真的彻底愣住了。
他有多久没有听温霁雪这么叫过他了?
十年?二十年?
久到凯撒自己都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。
他始终不明白,为什么温霁雪从某一日开始,就变得开始浑身带刺了起来。
称呼他和皇后的时候,也从原先的“父亲”、“母亲”,变成了客气又疏离的“陛下”和“殿下”。
就好像他们并不是温霁雪的亲人,而是他需要客气对待的客人一样。
时至今日,凯撒依旧没搞懂温霁雪的转变是为什么。
但这已经不重要了,在温霁雪愿意重新叫他“父亲”之后。
他有些呆愣地看着温霁雪,有些仓皇离去的背影。
直到皇后走到他身边,凯撒才指了指自己,怔楞地对皇后说:“莉娅,温他叫我‘父亲’了,你听见了吗?”
“嗯。”皇后点点头,却表情得意道,“他也叫我‘母亲’了。”
闻言,凯撒回神,瞪着皇后不说话。
皇后也毫不客气,擡着下巴回瞪凯撒。
两人这样彼此不服气地较量了不过半分钟,便双双勾起唇角笑出了声,然后相拥着抱在了一起。
他们看着不远处,终于赶到的梅斯,似乎在向顾凡控诉着什么。
而一旁的温霁雪,则是明显在拉顾凡的偏架,气得高大的金发少年在原地直跳脚。
但是这样吵吵闹闹成一团的样子,却反而比从前更像是一家人了。
于是凯撒搂着皇后的腰,两人满眼欣慰地看着他们说:“我们以后,只会越来越好了。”
今天状态不好,只有这一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