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魏青疏过招的是一个通体黑衣的高大男人。他此刻背部弓起,只御不进,却能在魏青疏如刃刺骨的鞭风里游刃有余。明眼人都看得出,魏青疏一人,怕是拿他不下。
这时候,魏青疏的几个亲信也先后跃上了屋顶。众人合围之下,那个闯入者明显开始捉襟见肘起来。一个将士举刀来砍,逼得那人侧身去躲,却不料被魏青疏看准了时机,啪嗒一下抽在他背上,差点将人从屋顶上抽下去。
身后又来两个将士,左右刀背一沉,便死死压住了那个男人。
“敢在捧日军的眼皮子下走梁,胆子倒是不小。”魏青疏冷哼一声,上前两步,刚要去揪那人,却是耳旁一阵风鼓,又从两旁瓦当下钻出了好几个黑衣人。
魏青疏眉头一紧,右手一抬,所有捧日军立刻严阵以待。冯友伦架着范晏兮浑身一抖,只闻几声叱咤,手执长矛的将士们便将他们以及架阁库的文吏通通围在了中央。
四周是密不透风的黑甲,严整的队形宛若一块铁盾,让他们心下稍安。
“将军且慢,吾等乃朝廷密探,奉命办事。”被按在屋顶上的那个人压低了声音,他的同伴随后曲膝而上,从怀中递出了一方令牌。
魏青疏接到手中一瞧,目光微闪,“清平司?你们是张浚的人?”
在魏青疏的示意下,将士们松开了地上的男人。那男人抬起头来,露出了一张有些沧桑的脸。
“是。”男人抱拳道。
“既然是张司丞的人,为何要潜入架阁库里。你刚刚说奉命办事,办的什么事?”
男人单膝跪地,久久不语。
“不说吗?那不如我来猜猜。你们既为密探,所做之事无非是跟踪,暗杀,寻人。那么你来告诉我,在这满是捧日军的架阁库里,你们跟的是谁?查的又是谁?”
魏青疏的语气开始变坏了。自从上头命令他和张浚协同查案以来,张浚连面都没露过一次,更别说与他商讨案情了。魏青疏本就对此人不爽,现在他竟然视自己如无物,堂而皇之地让他的探子进入捧日军所控之地。这个梁子,二人算是结定了。
男人知道魏青疏在气什么,可他偏偏解释不得。辽人还有落网之鱼一事是张浚吩咐不可外露的,如果此下让魏青疏知道张浚还对案情有所隐瞒,双方必将成水火之势。
“好,你不说也罢,等你们张司丞亲自来提人之时,我且直接问他。”魏青疏冷笑一声,让人将他们押了下去。
哗啦一声,警备的军甲在一瞬间退散开来。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,而此刻,伏在冯友伦背上的范晏兮才悠悠转醒。
“嘶——”范晏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,发现那里不知为何又青了一块。
“你醒啦!”冯友伦心虚地将人放下,瞥了眼他额头的淤青,那是他刚刚拖人出屋时不小心撞在门沿上弄的。
“刚刚发生了好惊险的事儿,你都不知道!”为了不让他知道真相,冯友伦故作夸张地絮叨起了方才发生了一切。
范晏兮安静地听完了事情经过,双目发直不知在想什么。
“怎么了?吓着啦?放心吧,有本公子在,不会出事的。就你这样,若不是兄弟我护着你,说不定得被那屋顶的瓦片给砸出个三长两短来。”
“你是说,在那些被俘获的清平司密探前,还溜走了两个人?”
“是啊,可能也是他们的人,怎么了?”冯友伦正拍着胸脯说得起劲,却见他满脸疑惑地托住了下巴。
“张司丞的密探行事向来小心稳妥,怎么就能栽在了魏青疏手上。”范晏兮自言自语地鼓囊着,这话听上去倒有些看不起魏青疏的意思。
冯友伦刚要提醒他说话小心些,一扭头却见魏青疏冷着脸走了过来。
范晏兮见了他,嘴角一抖,赶紧躲在了冯友伦身后,却不料还是被魏青疏一把拎了出去。
“睡醒了?睡醒了就继续去看籍册。”
“友……友伦兄。”范晏兮白着脸朝着冯友伦伸出了手求救,可魏青疏那凶神恶煞的模样,冯友伦又哪儿敢出头,冲他摆了摆手,扭头就溜了。
☆、踏破铁鞋无觅处
常衮终究是没跟得上那人。天色渐暗,黢黑的小巷中已经难以用肉眼追寻他人的踪迹。常衮站在原地竖起了耳根,隐约听见右边低矮的民屋后传来一声轻响。
咔嚓——
响声微弱几不可闻,像是什么金属之物嵌入了卡槽里。
眼瞧着常衮往这边走了两步,沈常乐手里的暗镖已经举到了胸前。在他周围还同时埋伏着五个手执劲弩的同伴,他们有的趴在屋顶,有的躲在门中,绞紧的弩机无不对准了常衮。
但就在即将一脚跨入射程内时,常衮却缓缓收回了刚迈出去的右脚。他仔细盯着那面土墙端详了片刻,忽然转身开始发足狂奔。
沈常乐见他竟是调头跑了,暗骂一声不好,匆忙甩开身形去追。
常衮的轻功本不如他,但此刻却用足了逃命的架势。身如虎豹的男人大张着嘴,拼命迈动双腿飞奔在大街上,周围的行人见他这般模样,都吓得往两旁退让开来。沈常乐比他敏捷,专挑了旁边的瓦墙屋檐来落脚,虽然越跟越近,但不敢贸然出手。
看来,对方是看穿了他的伎俩,才故意挑人多的地方走。
沈常乐砸了砸嘴,开始佩服起常衮的敏觉来。他本是按照王希泽的计划,先利用魏青疏甩掉常衮身后的那些密探,再将人引到埋伏之处,打算出手干掉他。
这个举动看似十分冒险。沈常乐引他们闯入架阁库,既要保证常衮和自己不会被抓到,又要将魏青疏出手的时机和那些密探的距离计算的分毫不差。但实际上,王希泽之前借着去找范晏兮为由,已经仔细查探过架阁库的地形,并且准确推演出了这样的结果。
沈常乐有时候实在是不得不服气他们这些个儒生,明明一刀一枪都举不来,却能仅凭着一方玲珑心思运筹帷幄。
常衮一路穿过了东华门,往外城而去。他没有减缓速度,反而更加疯狂地带着沈常乐沿着外城城郭开始兜圈子。
沈常乐一开始还算游刃有余。只见他轻盈地跃上了一旁的朱红小楼,冲着正凭栏招袖的姐儿飞了个媚眼,又瞬间鱼跃而下,追随着常衮消失在街角尽处。
但在二人跑了大半个时辰后,沈常乐便开始有些接不上气了。他们由最初的龙奔虎猛逐渐演化成了龟蛞相争,以至于沈常乐在脚下一个疲软,不得不停来驻足喘息的时候,竟被两个互相逐闹的七八岁孩童给撞了个趔趄。
又跑过两条街后,二人此时的速度已经只能用挪动来形容了。沈常乐艰难地重新迈开腿,追随着常衮越过了一排排破旧的荒屋,最后看他如牛喘气地停在了一块将塌不塌的残壁旁。
沈常乐满头大汗地靠在墙上,正要去瞧常衮还打算往哪里去,却不料对方竟不知何时掉头迎了回来,张开双臂一把扑向了沈常乐。
由于跑得筋疲力尽,这一击,沈常乐没有躲开。论身手论速度,常衮都不是沈常乐的对手,可独独只有力气,沈常乐比他不过。
所以他刚刚故意领着沈常乐跑了这么远,是想等对方耗尽行动力后,再发挥出自身优势,造就这致命一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