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家大小姐陈萱来找我,说死的人并非是陈妍。”
首先,这句话就很值得人推敲了。
沈练以为傅东离两人会仔细思索然后得出结论,但他却从两人脸上分别看到了漠然跟果然如此的表情。
所以~~一个是早已确定,一个是早有猜测?
“傅先生早知道陈家两姐妹调换了身份?死的其实不是陈二小姐陈妍,而是陈大小姐陈萱。”
沈练觉得不太可能,要知道傅东离对此案唯一的接触就是那日在林府看了尸体,甚至没有参与他们对林陈两家人的询问。
如何判断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,身高体型毫无差别的年轻女子其实易换了身份。
“你们问她。”傅东离还在检查尸体,沈轻羽对赵锦瑟的不喜是显而易见的,别说问,就是看都不看,倒是沈炼先入为主,觉得赵锦瑟既是李瞻的徒弟,又是傅东离主动带在身边的,必也有问案的才能,饶是女子,他也慎重询问了。
赵锦瑟都不晓得李瞻背景,只知道是儒道大牛,其余哪里知道,也就不知道沈炼所想,但还是再次提起了那丫鬟的嫌疑。
“我也就是觉得有些蹊跷,还真不敢确定这两姐妹换了身份,这也太匪夷所思了。”
赵锦瑟不是作假,是真的惊讶。
“但如果新娘子特地换了对自己十分不熟悉的新丫鬟,那自然跟自己本身的身份有关,提及身份,两个姐妹容貌一致,死者是何人自然值得联想。”
但这只是一种猜想,并不是确证,她觉得傅东离能笃定结果,应该是另有发现。
比如~~尸体?
三人都往尸体看去。
仵作检查身体是不分男女的,傅东离以前若是邢狱之人,勘验尸身不在话下,当然不会忌讳验看女尸,白布掀开,但只掀到了肩膀以下些微部位。
赵锦瑟一看。
尸体已经被洗净,那日的血污都不见了,只留下皮瓣伤口。
颈部一刀的刀口长度约一寸半,在一寸半往后颈部位,有大片的块条状乌青淤痕,且有肿胀,皮下有血丝。
这痕迹有点奇怪,左右两边都有四五个半圆形的小突痕。
好像是~~“这伤是?”赵锦瑟不是专业人员,却也察觉到这伤口不对劲,下意识做了一个双手动作。
沈轻羽觉得这人肯定不是院长的高徒,因为凡事都靠猜。
“左右边皆有五指留痕在脖颈上下,这是掐痕,死者生前曾被人用大力掐脖。”
沈轻羽言辞肯定,傅东离也没否决,想来是默认了。
赵锦瑟心里莫名不舒服,但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一向好胜心强,不喜欢输给别人。
“如果这凶手是带刀前来,六刀果断狠辣无比,那为什么还有掐痕,是先掐人,还是后用刀杀人,亦或者顺序反一下?”
沈练没留意两女的暗流汹涌,只关注案情本身,傅东离看了下尸体,淡淡道:“若是先被利器所割颈部,无法形成这样的掐痕,所以掐痕在利器之前,不过看着伤口皮肉的样子,是生前割喉,而非死后。”
沈练点点头,“对,仵作也上交了验尸结果,说此女应该是死于六刀刀伤,具体咽喉一处应该是致命伤,至于这掐痕,很可能是生前跟死者发生过争执~倒也不是很重要。”
“很重要。”傅东离这话其实像是打脸。
沈练错愕,其余两女也好奇。
重要?
“死者双手指甲上有皮屑,说明被掐住的时候是曾反抗并抓伤过凶手的,值得注意的是,是双手手指上指甲都有皮屑,而死者脖子两边也都有掐痕,说明凶手是双手并用施暴。凶手是有预谋杀人的,一个有预谋杀人的人必有详细计划,杀人工具跟杀人方式乃至处理尸体的方式早已在布局之中,不会留下半点多余痕迹,但掐死者这个行为本身更像是一种突发愤怒产生的杀人行为,那在此之前,怀着谋杀之心的他事先藏了利器,跟死者接触后被激怒,然后动手掐人?”
额,这里好像有些说不通。
感觉很别扭。
可用利器杀人后再掐人也被否决了,那就是~~
“凶手有两个人,一个先掐人,一个后用利器割痕。”赵锦瑟反应这么快,无非是因为忽想起了陵城墙中尸案的真相,那可不就是有两个人联手作案嘛。
但赵锦瑟还留意到一件事。
“你好像一直在偷看她胸上面的痕迹。”
这话一问,莫名尴尬。
沈念坚毅的眉眼都顿了顿,飞快瞟了下傅东离。
没生气,后者半点生气也没有,只看向秦鱼,“你觉得我这是偷看吗?”
好吧,你光明正大,不过是这痕迹有问题?
秦鱼看着陈萱失神,若有所思:“咦,这好像是吻痕,就是男女欢爱过的痕迹。”
沈炼一时错愕,沈轻羽也愣了下后脸上飞起红霞。
傅东离点点头,“是吻痕,要么就是揉搓出来的印记,力道不深,但还是留下了红痕,在死者死后变成了轻微的淤痕。”
假如死的是大小姐陈萱,那也就是新娘子,一个新娘子的尸体上面有欢爱过的暧昧痕迹?是凶手杀死她之前故意侵犯?
“不是,这是隔夜的痕迹,痕迹很轻,若是当日的,痕迹会明显许多。”
因为死亡会加剧身体上的许多痕迹效果。
若是自愿的,三人齐齐联想到了——情杀。
欢爱么,是哪个男人呢?
要么是未婚夫林隽,要么就是情人。
如果是林隽,至多是未婚夫妻双方不够守礼,都已到婚礼期了,也就没什么可说的,可跟新娘子有染的如果不是林隽,那林隽反而有嫌疑了,报复嫌疑。
“那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林隽跟那个可疑的情人?”
要么是林隽报复,要么是那个情人报复,谁让陈萱要成婚了呢。
“那昨夜来的是那个情人?还是林隽?”
一切还未可知,得查。
起码林隽得重点查问,陈萱的事儿也得细细盘问——如果她有情人,或者跟林隽早有首尾,身边的亲密丫鬟总会知道的吧。
“或者她的亲妹妹知道一些。”
比起林隽跟那个未知的情人,显然亲妹妹陈妍也有可疑之处,比如她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姐姐互换身份。
所以眼前两件事,其一调查两个男子,其二调查一个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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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刚刚那沈姑娘主动请缨要跟你一起,你为何拒绝她?”赵锦瑟在路上问道。
“我不喜欢身边有女子跟着。”
赵锦瑟刚一听还觉得心里舒坦,后一想,表情不太对劲,“我也是女子啊~”
马车上的傅东离扭头看了她一眼,些微思虑,后说:“抱歉,我忘了。”
下车,我马上下车!
赵锦瑟憋气,忽听到外面繁华街道有偌大动静,吃惊之下撩开帘子,正好看到一匹乱马横冲直撞,把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给冲撞得十分混乱。
这一混乱便易伤人,最可怕的是——它也吓到了其他的马匹。
赵锦瑟两人所在的马车就被惊动了,马儿高高抬蹄,马车车厢一轮摇晃。
在这样的摇晃着,赵锦瑟一个猛扎就到了傅东离的怀里。
闲雅浅淡的茶香浓烈得不行,远比之前闭塞一马车时闻到的还浓,因为还有他的心跳。
马车摇晃回落下来,两人对视一眼,齐齐往后退开半身。
“我出去看看。”
傅东离正要出去,忽然听到外面还有喝骂声,也有马蹄践踏的声音。
不好!
马车第二次剧烈摇晃的时候,这次赵锦瑟没那么走运,脑袋要撞的不是傅先生的胸口,而是坚硬的车厢壁。
这一撞怕是要见血,若是留下疤痕什么的~~
在那刹那光影,赵锦瑟看到傅东离过来了。
拉住了她的腰肢迅速往怀里带,自己臂弯却往她后脑一环,宽大手掌护住了她的小脑袋。
砰!
两个人一起狠狠撞在车厢壁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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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是痛的,但并未致命,至少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跟腰骨脊背没有碰到车壁一丝一毫。
碰到的只有手。
一个男人的手。
他的手曾抚袖点夜灯,也曾执笔染烟墨,当然,还握刀剖死尸,可现在他的两只手都在与她身上。
她的小脑袋感受到了它的宽大跟毅然。
她的玲珑腰肢感觉到了它的灼热跟有力。
四目相对时,赵锦瑟咽下了下口水,弱弱说:“疼吗?”
两人都是往这边车壁撞的,她没事,必是他的手出事了。
她怕是被吓到了,声音还有些沙哑跟柔软,跟往日的张扬生气截然不同,就这般心虚的一声询问,便让傅东离无比后悔刚刚的出手。
救她作甚。
他傅东离竟也当起这等好人了?
傅东离没回答,在外面赶车的车夫回报说外面已被控制后,他抽回手,拢于袖间,看了她一眼,目光冷飕飕的,跟欠他几千两银子似的,“下车。”
赵锦瑟:“....”
人都救了,还这么凶,男人心海底针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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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东离也没等赵锦瑟答应就自行撩开帘子出去了,正见到前面府兵团团围住那匹起乱的源头——一匹马。
奇怪的是这匹马竟浑身滴血。
第38章 .赤血
闹市街头有一匹马狂奔作乱,且还浑身滴血,想来也是惊奇之事,因此围拢了越来越多的人看热闹,楼阁之上也有不少闲散之人大肆吵闹。
都督府衙有管理治安之嫌,又是天子脚下,自不能让这种乱子继续脱离控制,于是一列队铿锵而来,将乘乱胡闹的人一并拿下,又包围了那匹马。
长矛长刀剑纷纷相对,本要让人控制住这马,若是马儿发狂,就地格杀就是了,可就是恰恰发现它浑身滴血,一时反不敢乱动。
“俊如神风,奔走如龙,银容黑戎,赤血王中。”
只是对赤血宝马的形容,而奔跑时流汗似血,正是赤血宝马的最主要也几乎是独一的特征,所以就算非相马行家,见到这滴血之马也齐齐认为这是赤血宝马。
可山河天下数百年,这等绝世名马已然绝迹,又怎会忽然在邯炀街头见到呢?
所以众人躁动难以控制,饶是都督府也十分吃力,若非沈炼果决,强势狠辣处理了几个刺头,震慑住了众人,场面恐怕越发混乱,不过对付人容易,对付马呢?
“大人,这若是赤血宝马,恐怕是极权贵所能御之,咱们的人怕是动不的。”
就算不是权贵养的,可如此稀世名马出世,那些权贵们可不爱之么,但凡知道它有什么损伤,就算它闹事伤人在前,那些贵人恐怕也会迁怒他们。
所以都督府的人一直忧愁,都督府府官庄睿也知道好歹,皱皱眉,暗道这真的是赤血宝马?
“咦,滴血?真是赤血宝马啊。”赵锦瑟此时也下来了,恰好位置很近,就挨着,见到那滴血的宝马,一时也是惊疑,特别是看到庄睿等都督府之人对这马如此客气谨慎,一时也以为是赤血宝马。
不过她摸了下鼻子,发出了一声:“咦~?”
傅东离微微皱眉,却没说话,“自有人处理,走吧。”
“诶,走就走,你走那么快干嘛,等下!”
赵锦瑟好热闹,觉得好生可惜,却也没法,只能跟上。
这街上被围拢如斯,马车是出不去了,徒步走出去先,然两人刚要离开,对面楼阁也不知是哪个人扔出了一个茶杯,那茶杯落地铿锵,而且恰好是在那滴血马的面前,一时惊动,原本有些安静下来的滴血马立马发狂了,因为忌惮,都督府的府兵一时也没准备,竟让它横冲直撞而出,踢伤了好几个人,且直直朝赵锦瑟这边来。
便就是因为距离不远,一切都只是刹那光影而已。
赵锦瑟刚跟在傅东离后面要离开,听到身后大动静,转身一看。
恰看到那马儿狂奔而来,踏蹄起,朝着她直直落下!
傅东离转身见到的便是这一幕,顿时脸色大变,回身要抓来,已是来不及。
说来也是倒霉,赵锦瑟没想过自己刚在马车动荡里面捡回一条命,这没过小片刻又面临了如此凶马。
完了。
赵锦瑟顿感绝望时,风声来,烈烈响,一黑影如鹰如枭,在人潮汹涌中掠跳,上屋顶,再跃射,落在地上,拔剑,剑出如镰光,弯月横扫过马儿脖颈。
噗嗤,热血喷洒而出。
血液洒落下来的时候,赵锦瑟几乎以为自己要弄一身血,哗,一件外袍落下,披头改下,那热血落在了锦白外袍之上。
铿锵!长剑入鞘。
剑客扭头就看到了仅着内衫的傅东离。
“咦,这谁的衣服?”赵锦瑟扯下外袍,睁眼就见到了前面对峙着的两人,一个是黑衣冷酷气势强横无比的青年,一个是着内衫清冷如远山的傅东离。
两人隔着一匹马的死尸对望,那气氛有些奇怪,赵锦瑟斟酌了下,仇敌?情敌?
不过这个黑衣男子,怎么觉得有点眼熟,好像见过似的,但又没什么印象。
然而,倒是长得挺好看的。
他还看我呢?
赵锦瑟察觉到黑衣男子在打量自己,不由也继续看着他。
这次轮到傅东离打量他们两人了,尤其是多看了赵锦瑟一会,以他跟这姑娘认识到现在的了解,她为什么会看对方看这么久呢。
不是因为救命之恩,而是——对方长得好看。
呵!
赵锦瑟听到一声几不可查的轻哼,顿时回神,问:“那个,这衣服是....”
傅东离扭头凉凉扫她一眼,“你以为还能是谁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