雀茶睡到半夜, 感觉身侧&30340;乳胶床垫微微凸浮了一下。
这是蒋百川起来了。
雀茶没动，心里憋着气——她睡前和蒋百川闹了一场，发誓这两天绝不给他好脸色看。
但耳朵不由她, 耳朵竖得高高，捕捉每一丝蒋百川&30340;动静：他拖动椅子坐到书桌边了, 他打开电脑了, 他戴上耳机了，屋里&30340;光影明暗有了变动、他又在看视频了。
雀茶委屈地咬牙：她一个漂亮女人, 最盛放&30340;花期，陪在一个半老头子身边, 他居然还不知道珍惜，说好了陪她在西安玩个尽兴&30340;，结果呢，每天都心不在焉, 尽惦记着板牙&30340;破事。
狗男人，真当她吊死在他这棵老树上不会跑呢？反正她也不清不楚没名没分, 身边精壮&30340;男人大把, 她换谁不行？
老刀就不错，身强力壮，一定比姓蒋&30340;持久；山强长相逊了点, 但年轻啊，二十出头, 也算根嫩草；邢深……
想到邢深，她忽然走了神。
雀茶是在板牙第一次见到邢深&30340;。
那天下着雨，华嫂子领她去刚打扫好&30340;小楼——她对村里&30340;住处本没报什么希望, 所以看了之后, 很是满意。
毕竟是在村里, 能做到窗明几净，挺到位了。
她打开窗户，想看看山乡&30340;风景。
雨不算大。
靠山&30340;地方，雨一旦下得小，远近就容易成雾——视野内一片蒙蒙，连眼皮子底下&30340;板牙都绰绰约约、犹抱琵琶了。
有个男人，撑伞从楼下经过。
那就是邢深。
雀茶起先没太留意他，只是觉得这场景像幅水墨画，人和景互相成就，意境怪美&30340;。然后华嫂子就挨了过来，跟她说，那是邢深，那么出挑&30340;人物，可惜了，是个瞎子。
瞎子？
雀茶盯着邢深看。
一个瞎子，她想，出入怎么不用人帮忙呢，也没见他用盲杖或者导盲犬，居然走得远比大多数人姿态好看，甚至走出了些许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&30340;沉静超然。
……
雀茶怏怏地翻了个身。
过去这段日子，她一直嫌弃板牙破败、冷清，“要把人闷出病来”，跟蒋百川磨了好久，他才如她所愿、带她回了花花世界。
但是现在想想，板牙也不是没好处&30340;。
至少，她在板牙见到了邢深不是吗。
雀茶&30340;这些小心思，蒋百川半点都没察觉到，这些日子，他满心满脑子，都是被秘密囚禁在板牙&30340;那三个“人”。
打开文件夹，密密麻麻都是小视频，这是他要求&30340;：跟这三个人&30340;所有接触、对话，都得有影像记录。
鼠标在不同日期人名编号&30340;视频上挪移，终于选定了一个。
视频打开，画面头几秒很暗，也很晃，炎拓艰难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，然后侧头吐了一口血唾沫。
他&30340;脸上、脖子上都有血痕和淤青，脸颊因为连着几天被迫断食断水而略有凹陷，灯光打过去，面部几块阴影显得分外厚重。
问话&30340;人是蒋百川，不过他没有入镜。
蒋百川：“狗牙是怎么来&30340;？”
炎拓直视镜头，牵牵嘴角，似乎是想笑一下，但饿得实在没力气：“捡&30340;。我有家公司，做中药材经销&30340;，也涉及资助直采，就是出钱资助人去一些比较偏远&30340;地方，寻找野生&30340;药材。人工栽培&30340;总是差点意思。”
说到这儿，他舔了舔嘴唇。
有只手入镜，把一小瓶盖水泼到了炎拓脸上，炎拓拼命仰起脸，伸出舌头把能舔到&30340;都啜吸进了嘴里。
这点水并没能让他缓解多少，相反&30340;，他更饿了，饿得身体都有点发颤。
“有一次，他们进山直采，我正好没事，也去了。就是那次捡到&30340;狗牙，当时以为他是迷路&30340;，想做好事送他回家，谁知道问他姓名住址他都说不上来，直采还没结束，就先带着了。”
蒋百川：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就发现，他有一些地方跟人不太一样，或者说，比人强吧。我们做生意&30340;，难免有些不干不净&30340;事，需要敢踏线&30340;人去处理，狗牙这样&30340;，没身份没档案，很合适。”
蒋百川：“在哪捡&30340;他？”
炎拓抬起头，舔了舔重又发干&30340;嘴唇：“给我张区域地图，我指给你看。”
蒋百川就在这里揿下暂停键，把炎拓&30340;脸部放大，再放大，直到大得像素模糊，一双眼睛几乎看不出是眼睛。
他觉得炎拓没讲真话，但无从反驳：不管怎么打、怎么开虐，炎拓咬死了就是这几句。
蒋百川眉头紧蹙，过了很久，才点开第二个视频。
这一次&30340;主角是孙周。
他只穿了条遮羞&30340;裤衩，嘴里塞了团布，手足用绷带捆缚，整个人呈“大”字形，被固定在一张铁板床上，眼神惊惧，拼命挣扎，激动得额上青筋暴起。
入镜&30340;人是华嫂子，她手里持着三寸来长、莲藕粗细&30340;一束柴棍，棍头先在油坛子里搅裹过油，然后移向身侧&30340;油盏就火，棍头哗啦一声，冲起橙红中带锈绿&30340;火焰足有两拃长。
华嫂子将焰头移近孙周&30340;脸。
这不啻于生烤活烧，孙周&30340;身体猛地一挣，动得更厉害了，镜头拉近，直切孙周&30340;脸，几乎能看到皮肉被烧炙时冒出&30340;丝缕白气、听到滋滋&30340;泛油声。
蒋百川第二次揿下了暂停键，把孙周&30340;面部放大，再放大，直到孙周暴凸&30340;双眼几乎占据大半个屏幕。
即便是像素泛糊，还是能清楚地看到，孙周&30340;左右眼睛里，各有几道鲜红&30340;血线，穿瞳而过。
蒋百川摇头，低声喃喃了句：“救不了了。”
他最后点开&30340;是狗牙&30340;视频，点击&30340;时候，喉头微微滚了一下，嘴唇有点发干——其实这些视频，他都已经看过了，看过，自然就有心理准备，但也正是因为有心理准备，身体先帮他做出了应激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