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似是受尽了委屈一般,圆圆的眼睛掉下几滴泪来。才又启唇道:“圣上,臣妾见你整日操劳于政事,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,便亲自熬了燕窝想要为您补补身子。没想到在殿前遇见了陆侯夫人,她把臣妾辛苦熬的燕窝打翻了。”
“求圣上做主。”
沈意远似是恍然大悟一般,刮了刮孟佩婉的鼻子,宠溺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朕的爱妃受委屈了。你的心意朕领了。”
孟佩婉瞬间变了脸色,双颊上泛出红晕:“臣妾谢圣上爱怜。臣妾虽不欲与陆侯夫人计较,可臣妾这口气在心中郁结着,难受极了。”
听罢,沈意远便将孟佩婉抱进了怀中。
周杳杳看着眼前帝妃你侬我侬的模样,心中反胃极了。
却只能硬生生的压了下来。
“既是夫人得罪了朕的爱妃,打翻了爱妃辛辛苦苦熬的燕窝。”说至此处,沈意远顿了下来。看向周杳杳的目光灼热非常。
在孟佩婉得意洋洋的目光之后,沈意远解下来这句话却让她大失所望。
“不如,便罚夫人进朕的后宫。亲自为朕炖一碗燕窝,就当作是向朕的爱妃赔礼了。”沈意远这句话说的坦然。
孟佩婉身子一颤,眼睛瞪大了。
这是,谋夺臣妻。
第50章
沈意远弃腹中怀有双生子的孟佩婉不顾, 步步逼近周杳杳。眼底神情晦暗不明,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。
他的笑容是空寂的。
“臣妇此来,是为臣妇夫郎。”周杳杳稍微活动酸麻的双足, 继而双膝跪地,朝沈意远叩头。她此来是为陆景行。
也只为陆景行。
黄昏的余晖正在一点一点被夜晚吞噬, 某种花香又悄悄钻入每个人的心头。沈意远打量周杳杳,用的却是悲悯的目光。
不知为何而悲,
只觉如今的周杳杳便如同黄昏一样。
她一眼, 便席卷春风,仿佛有烈火燎原。
孟佩婉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沈意远, 他一双眼眸黑郁,洞若观火的克制和冷静。又仿若野风卷尘般放浪形骸。
沈意远转动指尖的玉扳指, 眯着眼睛:“不知何时, 杳杳已对陆侯用情至深。”他深深一叹,眼角眉山却不见悲色:“遥记当年圆月高悬,桂树影婆娑。朕与你,亦曾有过一段惬意时光。卿弃朕心,如弃草芥。”
好一句, 卿弃朕心,如弃草芥。
周杳杳不气反笑, 沈意远对她哪里又什么真心。诸如他一样的人,对待结发妻子尚且如此,怎可能真心相对。
周杳杳噙出一抹笑意, 不留情面:“过往如逝水。臣妇早已忘却,圣上也不必记挂。”
听至此处,孟佩婉整个身子几乎僵住了。圣上和周杳杳,也曾有一段惬意时光。她对此竟是全然不知。
她初进宫的时候, 沈意远似是被她勾了魂一般。捏着她小巧精致的脸,自顾自道:“江南的女儿好,江南女子一身水汽,通透明澈。语调柔软,情思绵绵。朕钟爱之。”
那是的孟佩婉得意极了,庆幸自己生在江南长在江南,才从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。获封嫔位。这也是她一直洋洋自诩的资本。
今日才知,沈意远心中的江南女子。
是周杳杳而不是她。
她始终都是周杳杳的替代品。
“朕没有陆侯的好福气。”沈意远像女子一般顾影自怜道。
孟佩婉顿觉肚子一疼,她腹中是双生子。虽然一直都有太医问诊,且胎象稳健。但毕竟是双生子,要比平常有孕幸苦。“圣上,圣上...”孟佩婉肚子一阵一阵的疼。
到最后几乎直不起身子来,沈意远眉头一皱。
马上有人将孟佩婉送回了宫中。
太医后脚就赶到了,看着孟佩婉的情形,坦言道:“圣上,孟嫔娘娘怕是要生了。”
情况紧急。
文献思皇后薨逝,婉嫔香消玉殒。宫中一度没有高位的嫔妃。两个婕妤都还在往这般赶。沈意远作为皇帝,自然是进不得产房的。
“你进去。”沈意远对周杳杳命令道。
周杳杳有一瞬间的晃神。
“你应有求于朕,便先替朕照料孟嫔顺利产下双生子。”沈意远接着说道。
言则,这是一个交易。
话说至此,周杳杳没有拒绝的理由。况且宫中如今没有管理六宫的人,她是一品诰命夫人,理应如此。
“臣妇领命。”
她进了产房,太医和婆子都在,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孟佩婉本应痛苦极度狰狞了,看见周杳杳进来,情绪一度激动,用足了力气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:“谁让你进来的,给本宫出去。”
这样的心情周杳杳也能够理解,她如何愿意让周杳杳看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呢。
“臣妇领圣上之命,照料娘娘安心生产。”周杳杳做到了孟佩婉旁边的榻上。她看着痛苦的孟佩婉,眼神却是空洞的。
孟佩婉没有再说话。
剧烈的疼痛实在是让她没有力气再说话。
参汤已经拿进来了,孟佩婉喊叫的声音撕心裂肺,让她丧失了许多力气。用参汤吊着,才能有力气继续生产。
“娘娘,喝点参汤罢。”在旁边服侍的婢子想要将参汤喂进孟佩婉的嘴里。孟佩婉却紧紧的咬着牙关。
参汤尽数流了出来。
周杳杳接过婢子手中的参汤:“让我来罢。”
孟佩婉看见来人是周杳杳,更为抗拒。周杳杳将参汤匀了匀,半是威胁的说道:“娘娘喝下参汤才有力气继续生产,你想清楚,任性的结果就是一尸三命。这样的结果,你我都不想看到。”
孟佩婉本来咬住的牙关,瞬时便松了。
眼角有泪珠滑落。
太医见孟嫔肯喝参汤了,松了一口气。生下双生子的过程本就非常艰巨。如果娘娘还不肯配合,那便更难了。
生产的过程顺利,不到两个时辰孟佩婉便诞下了两位公主。
产房中的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。当婢子把两位小公主抱到孟佩婉眼前的时候,孟佩婉却不愿看她们一眼,口中喃喃:“怎么会是公主,怎么会是公主。”
“本宫辛辛苦苦怀胎,竟生了两名公主。”孟佩婉忍者下.身撕裂般的疼痛,阖上了眼眸。
周杳杳冷不丁的开口:“公主也好。”
男儿的事自然是男儿的事,生个公主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宠爱着她。以公主之尊,不愁找不到一个好人家。
且上头还有两个兄长。
不管怎样,她们应该有的宠爱都不会少。
“你岂不知本宫期盼的是个麟儿。又何故在一旁说着风凉话。”孟佩婉睁眼。她忍不住看了那两个小公主几眼。
不管怎么说,那也是她的孩子,哪能有不喜不爱的道理。
孟佩婉看着两个小公主粉粉嫩嫩的,听着她们啼哭心中也生出了欢喜来。
示意婢子将孩子抱过来。
她伸手触及小公子柔滑初生的脸颊,她们还是一张白纸,不染一点杂质。她忽而叹了一口气:“周杳杳,我一辈子都输给你。”
从小时候,她本应该是整个江南府最耀眼的女子。她爹是江南知府,娘也是江南的名门闺秀。她生下来就是孟府最宠爱的姑娘。
享受着世人的夸赞长大。
直到小小的周杳杳的随着娘亲回到江南。
仿佛她在国公府小姐的衬托下瞬时就黯然失色了。
偏偏周杳杳生了一双圆圆的杏眼,几乎是人见人爱。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,任谁看了都讨厌不起来。
是啊,她一辈子都在和周杳杳比。
一辈子都输给她。
第51章
周杳杳眼神一滞:“娘娘与我本就南辕北辙。”说罢向尚躺在榻上, 奄奄一息的孟佩婉行礼:“臣妇还需向圣上复命。”
各人有各人的命数。
沈意远等在外殿,手上持着一本书, 眼睛在书上,心却不在。待到周杳杳和宫中婆子带着两个小公主出来,他立刻便投来了目光。
“回禀圣上,孟嫔娘娘与两个小公主,母女平安。恭喜圣上,贺喜圣上。”周杳杳跪地,此际也跪了一地宫人。
满是恭喜和贺喜之声。
两位小公主适时啼哭, 不让人心烦反倒是心生欢喜。
“圣上,这是大公主。”又看向旁边的女婴:“这是二公主。两位公主还未有名讳, 圣上可要为她们赐名?”
沈意远将书卷置于一旁:“那是自然。”
他端详了大公主的容颜。小小的孩子缩成一团, 还皱巴巴的。小手小脚, 粉雕玉琢的实在是惹人怜爱。
“大公主赐名‘意昭’。”
意昭,心意昭昭。
那抱着大公主的婆子也是满溢着欢喜,身子微躬谢恩:“替大公主谢圣上恩典。”
刚才被赐名的沈意昭适时啼哭两声,惹得好一阵欢笑。
他复又看向周杳杳, 沉思片刻:“不知夫人可愿为大昭的公主殿下取名。”那目光晦暗不明, 为公主赐名实是一件大事。
“臣妇惶恐。”
“这是皇命。”
瞬时, 周杳杳失了声音。为他辛苦生育的孟佩婉依旧躺在床榻之上, 动弹不得。他甚至没有看一眼, 却要周杳杳替二公主取名。
帝王的心思才是绵密的雨,织锦的针。
周杳杳暗忖半分:“祈岁。”
年年安好, 祈愿岁岁平安。
“圣上以为如何?”周杳杳问道。
沈意远依旧面不改色。她这哪里是在祈愿二公主岁岁平安,而是为了陆景行。与此同时,她也在提醒着沈意远她此番入宫的目的。
“沈祈岁,很好。”
沈意远为大公主取名沈意昭, 是想借此告诉周杳杳。他思她之心昭昭。而周杳杳为二公主取名沈祈岁,是在警告她,她心中所愿唯盼陆景行岁岁平安。
自然是极好的。
那两位婆子抱着沈意昭和沈祈岁去了偏殿,这里有风,两位小公主经不住风吹。
“随朕来紫宸殿罢。”沈意远如是对周杳杳说道。
自孟嫔寝殿到紫宸殿的路不算上。沈意远却没有用轿撵,步行前去。周杳杳与他,始终保持着一步半的距离,走在他的身后。
始终不曾离他太近,也不曾与他并肩。
“一场旧梦,始终难求。”沈意远一声长叹。
他回头,周杳杳便立刻顿了步子。两人皆是一怔,他自嘲的笑说道:“终究是朕伤你至深,才会让你在一怒之下便转而追随陆景行么?朕当初千方百计的想要娶你过门,不是为你周国公府的势力,独为你一人而已。”
沈意远此番是真心之言。某日夜,大梦一场。他忽然恍悟自己是爱上了这个小姑娘。他与徐娩言道,是因国公府权势。
实则,那是国公府于他已经只是锦上添花之物。
再无实质性的影响。
不知为何,小姑娘却避他如洪水猛兽。
“经年旧事,光阴流沙早已在指缝方寸之间流失。臣妇已有归宿之地,已有所念之人。天涯甚远,圣上珍重。”
周杳杳淡淡道。
恰时小巧的花落在她的发髻之上。
...
入了紫宸殿,沈意远坐于龙椅之上。
小太监搬来了把椅子,让周杳杳能够坐下。小太监兀自退下。
此时夜已深了。
“你与景行果真是伉俪情深,心有灵犀。”沈意远感叹道:“景行查到,黄州瘟疫,是有人刻意为之。且随行的人中也出了奸细。”
“所以他才策划这一出假死,意在继续调查瘟疫的源头。”
沈意远忽而一笑,说道:“是朕考虑欠妥,让夫人忧心了。”
他不再唤周杳杳的名字,而是改换了夫人。
霎时,周杳杳心中的一口气才舒缓了下来。热泪盈眶,眼眶红红的。她就知道,她就知道陆景行不会死。
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离去呢。
他不会舍得舍下周杳杳和孩子的,永远不会。
“他何时归来?”周杳杳发问。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。
沈意远如实答道:“待到事情了结之后,景行自会回来。夫人只需好好养胎,不必太过忧心。心气郁结,对腹中胎儿终归是不好的。”
“谢圣上。”周杳杳行大礼。沈意远默然,起身将她扶了起来。目光交汇之处,再无往昔风月。一双眸子红红的,另一双却是如墨玉冰冷。
周杳杳安心了许多。
她垂眸,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:“圣上一生逆水行舟,可曾有悔。”
沈意远这个皇帝之位坐的并不算舒心,徐娩离世,太后避世,沈乔下落不明。他至亲至爱之人。没一个能宽慰他,抚慰他。
陆景行似暖玉,外冷内热。
沈意远却如同墨玉一般,似乎通透,可又彻骨冰冷。
“自然有悔。沈听澜自戕于温泉山庄,此一悔。至父皇临终之前,未曾懂他心意,此二悔。未能把握好你,此三悔。”
此三悔,真真切切。
“一生逆水行舟,执念太过。”周杳杳大胆道。
春风卷帘,这里春风也吹不彻。
听及周杳杳说他执念太过,沈意远不怒反笑:“执念太过之人,往往不得善终---”他声音渐歇:“夫人这是在诅咒朕不得好死吗?”
“臣妇绝无此意。”她眉目清隽。
“罢了罢了。陆景行虽与朕大道不同,他是懂朕之人。顾君复是第二人。而夫人是第三人。大胆直言之人,朕不会怪罪。”
沈意远眉目染了倦色,再也不复从前的花间少年。
尘霜满面。
思及此,周杳杳索性把想问之事一并问了:“圣上打算将暮晨如何。他是故太子与太子妃的骨肉,身份尴尬。却成为了大昭的大皇子。”
这出戏,又该如何收场。
“沈暮晨天资聪慧。作为储君,也名正言顺。”沈意远毫无保留,完完全全的向周杳杳倾吐了他的真心话。